送行饭不是断头饭,没必要吃的凄凄惨惨,但这种场面,也着实没有可能吃的欢欢喜喜,如果不是担忧宁缺此一去便再难见到,书院后山里的人们,又怎么可能请桑桑吃饭,请她吃几刀倒是很有可能。
青草花树间的野餐很快便结束了,桑桑回到马车里,围观的学生渐渐散去,宁缺与师兄师姐们说完话,正准备离开时,却被七师姐木柚拉到一旁,低声说了几句话,听着师姐的交待,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。
“往哪个方向去?”
走进车厢,他看着疲惫的桑桑问道。
桑桑说道:“西。”
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:“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往西去?”
桑桑说道:“君陌已经去了吗?”
宁缺说道:“二师兄是要去修佛法,你去悬空寺做什么?”
桑桑没有解释。
宁缺想着先前远望长安城里的感慨,隐约间觉得冥冥之中,可能真的有所谓定数,世间安得双全法能不负所有……或者便是佛法?
铁轮轻碾着草甸间的石道,悄然无声。
黑色马车向西而去,仿佛要回到当年去追溯一番。
而就在宁缺和桑桑刚刚启程的时候,有人已经到了西边。
……
……
荒原极西处,有一道无边无际的悬崖。
悬崖向地底而去,陡峭无比,横越不知多少里连在一处。
其间是无比幽深的天坑,天坑底部是无比宽漠的原野。
原野的正中间,是一座无比雄峻的山峰。
这座山峰如果是在地面之上,或者要比天弃峰更高,而因为它是座落在天坑之中,所以在地面上望去,只能看到青翠的峰顶。
巨峰上古树无数,绿意森然,树木间隐藏着不知多少座黄色的寺庙与佛殿,这些寺庙与佛殿加在一起,便是佛宗不可知之地:悬空寺。
酒徒站在悬崖边,看着远处那座巨峰,看着与自己视线平行的峰顶,沉默了很长时间,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。
如果以修行的时间来论,佛祖要比他和屠夫更晚,然而如果以在人间开创的基业和最终抵达的境界来论,却是远胜于他。
正如观主所言,酒徒和屠夫修的是欲望,他们已经修到了人类的极致,而佛祖修的是自身,最终涅盘时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。
佛祖在世传道时,酒徒从来没有来过悬空寺。佛祖涅盘后,他曾经来看过两次,但从来没有进去过,就像他从来没有进过西陵神殿。
他一直有些隐隐不安。
此时看着峰间的黄色寺庙与佛殿,他心里的那份不安变得越来越沉重,他隐隐觉得观主的想法,揭露了一个令人很难想象的事实。
巨峰间一座寺庙里忽然响起清澈悠远的钟声,钟声穿林掠檐而出,用了很长时间才传到天坑旁的荒原上,传进他的耳中。
……
……
从长安城去西荒有两条路,一条路是直接向西,越过葱岭,进入月轮,再斜上直入西荒,还有条路则是先北入荒原,再直行向西。
桑桑说去西边,没有说怎么去,宁缺便自行选择先行北上,因为这条路线的沿途有很多熟悉的风景事物,在他想来对她应该有所触动才是。
一路向北,黑色马车经河北郡,直入岷山,路过当年他拣到她的那条道路,经过老猎户当年生活的山林,她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。
宁缺没有失望,他相信总有一天,桑桑会被回忆所感动,让她的人性战胜神性,变成真正的人类,到那个时候,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唱歌。
当然不是唱黑猪,而是念那首来杀人的歌诗。
宁缺一直保持着这种乐观的想法或者说希望,直到马车经过北山道口、来到那座熟悉的土城外时,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变了。
(未完待续)